常十三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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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和五年前的叠在一起，震得明楼心尖一颤。明楼直勾勾地看着明诚，内心大恸。他永远忘不了五年前跟这话一起的明诚含在眼眶里的泪水。

明诚来到“与归”的目的和“四傻”的其他三个不同，他没什么“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慈悲，他是带有私心的。作为“与归”DNA数据库中千万个被拐儿童中的一个，至少在刚来到“与归”的那段时间里，他还是抱着那么一点儿找到家的奢望的。

五年前恰好是“与归”向公安部建议建立DNA数据库的时候，老梁和曼春也刚来到这里。看着数据库里越来越多的被拐儿童，明诚真切地感受到了绝望——即使他们有超能力，“与归”也不可能帮每个孩子都找到家。就在这个时候他放弃了那点儿找到家的奢望，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在上天注定的命运里，有些人是注定不能拥有幸福的，而像他这样的人，有更大的可能不能拥有幸福。

明诚默默下楼点了根烟，破碎的烟圈就着凄清的月光，冷的发烫。

明楼很快发现明诚不见了，下楼寻他。看见一地的烟头，明楼有点惊讶又有点心疼，搜刮了自己所有安慰人的词汇之后，明楼说了一句“你看这月亮多圆啊。”

明诚踩灭手中这根燃尽的烟，又从烟盒里衔出另一根点上。一闪即灭的火机火焰就像是漫漫寻子路上那些昙花一现的希望瞬间，光明和温暖之后升起的是迷茫和冰冷。烟雾后的明诚只露着半张侧脸看不出什么情绪，回了一句“光月亮圆有什么用啊？”然后第一次给明楼讲起自己儿时的经历。

“那时候我三四岁吧，爹妈没空管我，就让我自己在胡同口儿玩儿。我正玩得开心来了一个人，他一把把我抱走了，我眼前那么一晃，等再有意识的时候，我就跟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坐在一辆面包车里了。”明诚很少跟人说起自己童年的经历，他不愿意再回想。

烟真是个好东西啊，当你说话梗住的时候，你可以借口抽烟掩饰；当你泪水忍不住想要掉下来的时候，你可以借口被烟熏了眼睛。明诚抽了一口烟继续说下去，“我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不幸，被拐以后我一直高烧不止，买主们都怕我有先天疾病不肯买我，人贩子也不愿意继续在我身上白花钱，所以把我扔在一个福利院门口就走了。”

明诚手里的这根烟又燃尽了，烟真是个坏东西啊，它可不会总随你的心意，它想燃尽的时候，你怎么挽留都没用，它让你不得不面对现实，不然烟头就该烫手了。

明诚很娴熟地衔起另一支烟准备点燃，“阿诚，也给我来一根儿吧。”明楼眼里没有探究，没有好奇，切切实实就是个“瘾君子烟瘾犯了须得来一根儿解痒”的架势，但明诚知道，明楼从不抽烟。他把衔起的这根烟又放回烟盒里，从此以后很少再抽烟。

明诚继续讲起他戏剧一般又乏善可陈的童年经历，“别的我都记不清了，但有一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被拐那天晚上月亮出奇的圆，可是月亮再圆又有什么用，我的人生还是就此改变了。”

明楼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法律人引以为傲的口才毫无用武之地，他甚至不敢抬头看明诚的眼睛，他受不住明诚那滴滚烫的眼泪掉进他内心煎熬的油锅里。

明楼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明诚，但明诚摇摇手没接，“没事，”他搭手揩了一把眼泪，“好在这些孩子现在有希望了，不像我。”明诚嘴里说着希望，眼底却透着绝望。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你一方面感恩自己还能做一些事，能看到希望；另一方面遗憾自己能做的实在太有限，有限的让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