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十三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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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明楼明诚吃完早饭就得赶着去法院了。他们的日常生活好像经常跟“赶着”这个词打交道，赶着上班，赶着吃饭，赶着睡觉，做个跟时间永恒赛跑的傻瓜。

“与归”的工作不能因为打官司而停止，所以只有明楼明诚两个人去法院出庭。

庭审过程挺顺利，之前明楼也跟李桂莲提点过如何在法庭上发言，所以流程很快就到了辩护人提交补充证据的时候。

“第一辩护人有没有新证据需要在法庭上提交？”审判长例行询问。

“有。”明楼在法庭上和平日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在“与归”，明楼思考更多的是怎么能提高工作效率，怎么能帮助更多的孩子找到家，这种日子是压抑的，是不确定的，是看不到未来的，所以明楼总是很焦虑、不自信；但一到了法庭上，这一切都改变了，明楼的充分准备让他对审判结果有一个初步的估量，所以他在法庭上显得气定神闲，胜券在握，即使分明他在来的路上还跟明诚说自己害怕极了。

明楼拿出一份材料——“这份证据是我的当事人李桂莲与‘与归’DNA数据库中明诚的DNA比对结果，该结果显示我的当事人李桂莲和‘与归’数据库中被拐儿童明诚具有亲子关系。”

这份证据像一颗重磅炸弹一样在法庭上无声地炸开。明诚坐在下面的旁听席上，之前明楼跟他提过这件事，他以为自己在庭上还是会忍不住起身离开。但现在看来，明诚并没有什么反应，就那样坐着，像是隔离在人群之外，意态疏离。好在“与归”没有其他人来，除了一道来自于莹亲生父母的眼光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出现在证据里的人，就这样仪态端方地坐在这里，像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听着自己的经历。

明楼又拿出一份材料——“这份证据是明诚的身份证明，其中有明诚从小生活的福利院开具的证明。结合这两份证据可以证实，我的当事人李桂莲是在丢失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明诚且找寻无果后，才选择收买被拐儿童于莹的，希望法官在量刑时能够将此情节考虑在内。”即使七年没上过法庭了，明楼也像从没从法庭这片战场上退场一样游刃有余。

于明华的辩护人提交了于明华与明诚的DNA匹配证明和明诚的身份证明之后就到了质证环节，明楼既是“与归”的负责人又和明诚是这种关系，提交的证据自然很顺利地就通过了质证。质证环节顺利结束了之后就到了最后陈述环节。

“首先感谢检察官提出的‘量刑时应当考虑被告人李桂莲没有虐待被拐儿童于莹、没有阻碍公安机关营救的行为’这点表示感谢。我的当事人李桂莲于1995年丢失亲生儿子明诚，寻找未果后囿于年龄、身体状况等，选择了收买被拐儿童于莹，在收买于莹后，李桂莲及其丈夫于明华对其视如己出，没有虐待殴打于莹等行为，供养于莹上学，在公安机关实施营救的过程中没有进行阻拦。根据我国《刑法》第241条的规定，应予从轻、减轻或免于刑事处罚。”明楼像是个披荆斩棘的将军，提着能斩断万物的利刃。

明诚从没见过这样的明楼，神采飞扬，没有肩上沉重的负担。他开始幻想，如果命运不是这样爱玩弄人，明楼能继续做这样在法庭上侃侃而谈的律师，他能认真读完大学，出来做什么工作都好。如果也能做个律师，或许在某个案子里碰见，做队友或是做对手；或者做个医生，明楼或是朋友生病恰巧遇上他坐班；或者做个搞金融的，明楼有闲钱了找到他做理财……总之他们总会有个天注定的机会相遇，不管怎样相遇，总好过现在这种方式。区别不在于职业，而是在于倘若他能有个正常的成长环境，他就可以自信地认为自己能够配得上明楼，就敢向前。

但世界上哪有这种如果。

等到于明华的辩护人也做完最后陈述，就到了最后一个环节——询问各方量刑意见。公诉人方面自然不必说，他们最低也得说个实刑，六个月到一年的有期徒刑这个答案在明楼的意料之中；李桂莲和于明华两个被告人的量刑意见更是没什么可说的，没有哪个被告人是不希望自己受到的刑罚越少越好的。

轮到明楼提出量刑意见了，“我认为……”这里明楼有一个短暂的停顿，他看向旁听席上的明诚，那是一个奢求理解的眼神。明诚笑了笑，不需要奢求他就是理解他的，这种理解可能不是随即而来的，但明诚会用自己的方式逐渐理解明楼。

比如现在，他甚至知道明楼接下来要说什么——“应对我的当事人李桂莲予以免于刑事处罚的决定。”明楼坐在辩护席上这样说道，明诚心里也这样默念。

于明华的辩护律师也发表了免于刑事处罚的量刑意见，庭审就这样结束了，一切都在明楼的预料之中。真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看得到结果的确定感了。但很奇怪，他虽然十分享受这种感觉，却一点儿没想着再回到这个让他有确定感的战场上。

明楼跟审判长和公诉人寒暄了几句就走了，明诚就在法院的院子里等着他。已经耽误了将近一个上午的时间，再不回去工作，曼春和老梁就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