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情六欲,常十三戒。

[楼诚|现代au]众生苦相(廿二another ending)

·tips:跟读者讨论产生的新结局


休息的时光总是无比短暂,对于明楼明诚来说更是如此。第二天俩人起了个大早去上班,曼春出差去走访,只剩下梁仲春一个人主持着“与归”的工作。

没想到梁仲春比两人来的更早,见他们推门进来赶紧迎上去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个……”梁仲春支吾着,明楼明诚两人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就说呗。”一边打开电脑检查一下前一天的工作成果。

“昨天……”梁仲春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一样,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昨天有个人来找你们。”

听了这话的明楼明诚笑得停不下来,“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有人……”来找我和大哥吗?明诚的话还没说完就好巧不巧地被敲门声打断。

明诚一边走去开门,一边还不忘了嘲笑梁仲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让我们梁大……”打开门迎接明诚的却是乌央乌央的人。

打头的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明诚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从后面举着长枪短炮扛着大灯反光板的工作人员他不难猜出,这个人是个媒体记者。

明诚本能地排斥媒体记者,“与归”刚成立的时候为了宣传没少找记者,他和明楼也没少立下到现在都还没完成的誓言。不过在这个碎片化的时代,这些他们说过的话会很快被人忘记,他不知道是好是坏。

“您好。”打头的这个女人眼光刁钻,一眼就看出明诚不是一把手,鸟都没鸟明诚一下就径直朝明楼走去,还主动伸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这个女人不请自来,但见人这样明楼也不好意思赶人出去,“您好。”回握住她的手。

女人紧接着就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我叫程锦云,一个自媒体工作室的负责人,这是我的名片。”

明楼接过名片粗粗掠过,上面标注的微博号他略有所闻,是个流量不小的自媒体号,主要推送一些社会各色人士的采访,内容不乏趣味内涵,但好立人设,重故事而轻事实,擅长用煽情的语言调动读者的情绪,引导网友舆论风向。

“这是我们的介绍信,我们想进行一个有关‘与归’的采访,不知道您方便吗?”红头文件递过去,压纸钱肯定不少,明楼觉得自己好像没资格说“不方便”。

得到明楼的默许,程锦云示意自己的工作人员进来,“与归”的办公室本来就不大,人一堵机器一架,就更逼仄的没处下脚了。明楼看上去是一时半会儿工作不了了,明诚和梁仲春趁乱赶紧逃到隔壁屋去工作,也好呼吸点新鲜空气。

“不是,你说的来找我和大哥的就是她?”明诚一脸“你要敢说是我就打你”的表情。

“毛线!要昨天是她我能不提前跟你和老楼知会?”倒也是,就算不可避免至少提前知会好有个心理准备也是应该的,“昨天来的是你……是于莹她养母。”也就是明诚的亲生母亲。

“哦。”话题聊不下去了,两人只好开始工作。因为程锦云耽误了一点时间,临时志愿者已经把今天的信码好放在桌子上了。

“眼线就不用画了吧?”这边被化妆师摆弄的明楼终于提出了一点抗议,他实在不知道他一个寻子机构的负责人接受个采访干嘛要画的跟个韩流明星似的。

“画,怎么不画?”程锦云命令化妆师继续,不打无准备之仗的程锦云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妙的人设——金光闪闪的法学高材生看透法律的黑暗选择帮助被拐儿童,重点还是个大帅哥。再加上她今天特别准备的大礼。

perfect!

这个人设好像和事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出入,但准备好的问题让程锦云一问就显得怪怪的,明楼中规中矩的回答叫程锦云一解读又显得另有所指。

“那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与归’的日常工作吗?”终于,程锦云在问了一堆关于明楼的私人问题之后问了个和“与归”相关的问题。

明楼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隔壁屋,信件和往常一样胡乱的堆着,整个屋子并不整洁,反而像个垃圾收购站似的,只差墙上贴着的“废纸两块一斤”。

明诚和梁仲春两个人正在正常地进行日常工作。程锦云像是没见过信一样立刻走到桌子前,没经过同意就随手拿起一封信拆开,漫不经心得连里面夹着的照片飘落在地上都没发现。明诚很无奈,弯下腰捡起那张掉在地上的照片,用指甲在背后轻轻划一个记号,防止等一下忘记这张照片是和哪封信匹配。

不知道是说程锦云感性还是说她演技好,一封不长的信看完她的眼眶里已经隐约有泪水,显然是被信件内容感动了,“可以给我们镜头看一下这封信吗?”

明诚接过信浏览了一下,又是一份长于抒情却忽略提供重要信息的信件,里面可以提取的有用信息乏善可陈,甚至还不如掉出来的那张照片多。

提醒要给隐私信息打码以后明诚同意让摄像师拍下这封信。

拍完日常工作之后,程锦云又请明楼回到办公室,还带着明诚一起。明诚不明所以却也只好照做。

“不知道两位来到‘与归’这些年有没有什么难忘的故事呢?”程锦云开始了她最擅长的风格,引导被采访者说一个故事,然后通过这个故事去巩固她所加设在被采访者身上的人设,至于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一点都不关心。

难忘的事?让明楼明诚难忘的从来不是什么声泪俱下的母子相认,而是一次次走访却不得不看着线索中断的无奈。当然,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不是媒体想要的“难忘故事”。

正在两人搜刮经历想出一个足够戏剧性的故事的时候,程锦云的手机响了一声——大礼来了。

“两位一时间想不出来的话也没有关系,我们请来了一位嘉宾,相信她的到来肯定能让你们想起自己在‘与归’的难忘经历。”她侧头示意自己的助理把人请进来。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明楼明诚两个人都傻眼了,来的所谓“嘉宾”不是别人,正是明诚的亲生母亲李桂莲,天知道程锦云是怎么把她弄来的。

李桂莲更是夸张,进门就直愣愣地跪在明诚面前。恐怕是之前已经说好了流程,因为摄像师很自觉地把镜头怼在李桂莲脸上。

当然,她心里也不可能没有忏悔,不然这样近乎表演般的泪如雨下不可能说来就来。

“儿啊……”李桂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是为娘的对不住你。”李桂莲扑上去就想拉住明诚的手,明诚下意识的躲开了。

这些细节当然不可能被程锦云放过,她很有眼力见儿地给李桂莲递了纸巾,扶她到助理早就准备好的凳子上坐着。

然后李桂莲就开始讲述她是如何弄丢了明诚,如何寝食难安夜不能寐地寻找明诚却没有结果,如何心灰意冷迫不得已买了于莹回来。

故事是个基本属实的故事,但是讲述方式一定润色过,声情并茂地讲述外加上像不要钱一样拼命往下掉的眼泪,让一切显得那么的,情有可原。

这是一副对比强烈到近乎诡异的画面——实际拥有过十几年幸福、日子并没有那么难过的母亲泣不成声,而步履维艰、从来没有享受过正经亲情的儿子站在一旁无动于衷。那些滴滴答答的眼泪像落在鸳鸯的羽毛上一样,根本留不下痕迹。

那些痕迹,那些在明诚心里深不可藏的痕迹,不来自现在李桂莲忏悔的眼泪,而来自那些晚来彻夜无眠恨漏长。

“您请回吧。”明诚紧紧地盯着这个女人,半天只憋出来一句话。他还有什么话能说呢?他能怨怼这个女人吗?好像不能。他能怨怼这个女人给予了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苦难吗?好像也不能。但是明诚受过的这些折磨,那些被人拐卖的提心吊胆、福利院里的战战兢兢、找工作时的四处碰壁该由谁负责?那些面对明楼时的抱憾遗恨、不敢上前、自卑犹豫又该由谁负责呢?

蝴蝶的一个振翅就可能制造一场海啸,虽然不是每个被拐卖的孩子都会像章珏一样误入歧途,但他们的一辈子都因为这一个变故而永远走上了另一条路,拥有这样经历的孩子可能并非过的不好但是他们一定会陷入一种“如果当初”的遗憾中去,这种遗憾每个人都经历过,但又没有这些孩子经历的透彻,那是一种“本可以怎样而永远不能”的意难平。

“阿诚,你能不能叫我一声妈?”李桂莲这样卑微地祈求,有那么一瞬间,明楼有点同情李桂莲。实际上,李桂莲也是受害者之一,只不过她用了一种最错误的方法来消除自己内心受到的伤害。

明诚自然是叫不出来的,“父母”这个词是在六年前才出现在明诚的字典里的,而且它属于明瑞东夫妇而不是李桂莲夫妇。

“您请回吧。”明楼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他也没有任何其他话好说,明楼私心认为自己没有什么资格替明诚委屈。

“明诚先生,您看您亲生母亲这么诚恳的来找您,您不做出点表示吗?”

站在一旁的明楼暗自揣测程锦云做自媒体之前恐怕是主持过老娘舅、金牌调解这类家长里短的节目。

这类节目最擅长的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和相逢一笑泯恩仇,明诚最深恶痛绝的就是这种节目,人类的悲喜并不相同,没有什么真正的感同身受。

明诚不知道怎么回复程锦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李桂莲,那是一个再尴尬也没有的场面了,明诚恨不得找个地缝赶紧钻进去。他只好背过身去。

实际上程锦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向摄像师确认已经拍到了想要的画面之后,程锦云没有多做停留,带着李桂莲就走了。

他们走了,麻烦却来了。

程锦云的团队抓紧时间剪辑视频撰写文稿,第二天就把成片po在了微博上。成片中的明诚是个六亲不认冷漠无情的不孝子,明楼是个对法律失望透顶的中二愤青,再加上里面一看就是其他时间偷拍的两人的亲密照片,#与归负责人德不配位#的词条很快上了热搜,点进去广场上一片“‘与归’负责人六亲不认,办公室上演禁忌之恋“的诡异风向。

舆论风头正劲的当天曼春刚好出差回来,不明就里的曼春从堵在办公室门口的记者中穿过就已经费了很大功夫,敲了半天门没有反应,紧接着被明楼微信告知放假一天的曼春一点儿没有高兴的意思,因为这意味着她要再次从这些记者中穿过,并且这一次,这些记者们绝不会放过她。

铺天盖地的提问弄的曼春非常烦躁,她用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把从公安大学学到的擒拿格斗用在这些人身上。

“请问您是‘与归’的工作人员吗?‘与归’究竟是否真的为拐卖儿童找到家庭了呢?”

“请问您知道‘与归’两个负责人在谈恋爱吗?”

“‘与归’是否是一个表面工程,工作人员吃公粮却无所作为呢?”

“请问‘与归’的负责人是否在借此事进行炒作呢?”

太过可笑的问题,可笑到曼春都生不起气来。

一溜儿“对不起”外加上挤地铁一号线的气力,总算是逃出生天。

躲在“与归”办公室的明楼明诚和梁仲春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除了已经到了的临时志愿者,其他所有人放假一天。这意味着将有满满十桌子的信不能被及时处理,因为送信的快递员根本没本事进来。

上级领导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公关务必尽快完成。政府承受不了长期发酵的舆论压力,“与归”也承受不了多日的停止运转。

终于,日常用于发布被拐儿童信息的官方微博上出现了一条澄清公告,详尽陈述了明楼选择放弃法律成立“与归”的原因和过程、明诚被拐过程及其亲生父母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还有就是证明两人是兄弟关系的户口本照片——好在当初明瑞东夫妇给明诚办了合法的收养手续。

当然,最重要的是,明楼将被撤去负责人职务,明诚将被停职观察,“与归”的新负责人由梁仲春担任。

网友只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他们很健忘也没有心思探究事情的真相,只要自己的情绪能够有出口其他一切都好说。

“凭什么啊!”曼春第一个不乐意,明楼明诚这些年为“与归”付出了多少大家都看在眼里,曼春又是个爱打抱不平的性子。

“你冷静一点,这是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让阿诚在家歇一歇,我们俩也避避嫌,我这段时间就在办公室住,正好把这几天堆着的工作赶一赶。当然阿诚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微信群还是他来负责,只不过用老梁的身份罢了。”“与归”的工作已经暂停多日,现在当务之急是让赶紧“与归”正常运转起来。

“我警告你别……”去找程锦云的麻烦。

“我知道。我不会。”曼春也不是莽撞的人,她只是不甘心,为什么好人不能有好报呢?

公关方案一出,大家疯狂转发评论,仅这一条微博的热度就高于“与归”其他所有微博热度的总和。

多可笑,被拐儿童的信息远没有一个公关方案吸引人。

好在“与归”的工作能够继续运转下去了,接下来就是等待健忘的网友忘记这件事了。

就在这时,一个微博名叫“心如明镜台”的微博发布了一条视频,视频内容是一段处理过的音频——

“我叫于*,一个被‘与归’帮助的孩子,特别的是,我还是明诚哥哥的亲生父母收买的孩子。对于我来说,我的养父母是天下最优秀的一对父母,但我想,对于明诚哥哥来说,他们应该像我的亲生父母对于我来说一样,是一个矛盾的存在。十三年以来,我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与归’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原本我怨怼他们,如果他们从来没有出现,那我将永远生活在幸福里。但是当我去控诉这一切的时候,明诚哥哥反问我他和我的亲生父母不配拥有幸福吗,我才发现我所谓的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他还说偷来的、抢来的、买卖来的幸福是不会长久的,他说的对,每个人都拥有幸福的权利,我凭什么以我所谓的幸福去剥夺别人的幸福呢?‘与归’是个跟好的地方,明老师和明诚哥哥是两个很好的人,我不明白,对于被拐儿童来说,对于被拐儿童的父母来说救命恩人一样的人为什么要被你们这样曲解、践踏?明明是人贩子犯的错,为什么要加注在已经受过一次伤害的人身上?我不懂。”

于莹的这条音频一出,舆论又哗然起来,好在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曾经被“与归”帮助过的家庭渐渐地敢于发声,“与归”真实的面貌慢慢地公之于众。

又是一年秋天了,“与归”灰蒙蒙的墙面斑驳着几道胶带没除干净的痕迹,几近脱落的墙皮颤颤巍巍打着提溜叫人避之不及,头顶上晃悠着流行于上个年代的吊绳式白炽灯。除开格格不入的新空调,这里的一切都叫嚣着老旧且穷。

九月的秋老虎把空气吼的很粘稠,“四傻”蹲在洋灰地上,手里端着盒饭,一个米一个菜,把头埋进盒饭里,一言不发。这就是“四傻”千万天生活中某天的中午,和剩下的千万减一天的中午没有任何区别。他们的工作也是这样,循环往复,看不到尽头。

虽然明楼明诚两人负责人的职位一直没有恢复,但好在他们能够一直在“与归”工作;虽然两个人的关系只能停在兄弟不能更进一步,但好在两人都很满足于现状。

世界是这样的,众生苦相,无人幸免。

但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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